殷怜愣了一下,却是快速压下了刚才那个充满恶意的念头。
她没想到真的有人出事了。虽然之前的想法有点恶毒，但那也不过是个比较肆意的脑内调侃，就算是严陌紫本人她其实也没有盼着对方去死的意思,毕竟没到那份上,更不用说陆熙的母亲了。
她回想了一下，对于陆熙的母亲实在没有印象，甚至记不清楚她到底是不是这个时间段过世的。事实上,她连对方是不是自杀的都没印象。
毕竟……一般人也不会特意去记一个陌生人的母亲的生平。殷怜能记得陆熙的母亲死得早，还是因为她儿子的所作所为太过惊世骇俗，被八卦新闻挂了好多年。
毕竟不是谁都敢把自己的母亲从坟墓里刨出来,然后把得了艾滋的情妇送去跟父亲合葬的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跟自己的父亲有什么深仇大恨呢。
嗯……值得深究。
陆熙的手仍旧颤抖着，哆哆嗦嗦地对着电话那头问清楚了具体情况和医院地址。殷怜看他可怜,也没有直接抛下人去找记者，而是开口问道：“你没事吧？你是怎么来的？司机在外面等着吗？”
陆熙说道：“……我自己开车来的。”
殷怜意外：“你满十八岁了吗？”
陆熙回答道：“今年刚满……我先走了。”说着站起身来,也无心再跟殷怜扯皮,就转身想要离开。
殷怜看他这情况不太妙，忍不住跟了上去，说道：“你这个状况可不能开车。你们家的司机呢？打电话叫人啊。”
陆熙说道：“……不能叫。司机来了,我爸也就知道了。我不想要他知道。”
唔……总觉得这句话信息量很大啊。
殷怜说道：“……算了，我让司机送你吧。哪家医院？”
陆熙有些意外，但是此时显然已经没有心思琢磨什么，很乖巧地就说出了地址，然后说道：“谢谢你。”
倒是没有逞强。
等上了车,陆熙心慌了一会儿，有点控制不住情绪,忍不住倾诉道：“我有时候会恨我妈。她这一辈子都用来恨我爸了……恨得要死,又不愿意离婚,甚至把自己逼得精神崩溃。”
“我是真的不明白，这是为了什么。我爸没什么节操，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，但是，她们有些分手了就立刻找下一家，有些纠缠一段时间，没有结果也会放弃。还有人会继续保持藕断丝连的关系……但没人跟我妈一样痛苦。”
“那些女人都一文不名，可是我妈不一样。我外公家非常有钱，我妈名下也有很多资产，如果离婚，我可以为她提供一堆我爸的出轨证据，让她分到大部分财产。我宁愿她和我爸的情妇一样……也不想要她变成现在这样。”
殷怜偏过头望向窗外，一句话都不想接。
她心想：这就是你跟严陌紫这种女人混迹在一起的理由？对不起，一点也不同情，也不想安慰你。你妈要知道你的所作所为，不气死才怪。
殷怜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天的乌鸦嘴。
他们到了医院，这时候已经有了一个好消息，陆夫人已经被抢救了回来。但是殷怜的乌鸦嘴再一次不幸地实现了——陆夫人不肯见陆熙，看到他就情绪很激动地让人把他赶了出去。
殷怜见机不妙，立刻见风转舵，让人把陆熙赶了出去，自己却留了下来。
陆夫人此时显然还糊涂得很，所以对于殷怜这种喧宾夺主的行为也没有大的反应，并没有意识到不对。
她把儿子赶出去之后，就安静了许多。
医务人员搞不清楚情况，不知道的以为殷怜是陆夫人的女儿，知道的也以为是陆夫人的子侄后辈，竟然没有人把她赶出去。
殷怜就坐在那里，等候陆夫人情绪平复下来，又忽悠了护工几句，找到机会开始跟陆熙的母亲说话。
陆夫人精神不太好，看着殷怜，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，问道：“你是谁……”
殷怜说道：“伯母，我是殷怜，是陆熙的朋友……大概。”
陆夫人的瞳孔微缩了一下，颇为警惕地问道：“……女朋友！？”
殷怜其实跟陆熙差了点岁数，但是她长得高挑，陆夫人只以为她脸嫩。
殷怜立刻说道：“不是不是，普通的朋友而已。”她心想这对母子是不是有点不太对，儿子搞得像有恋母情结，母亲也对儿子认识的女孩子充满了警惕。
然而陆夫人之后的反应跟殷怜想象得并不一样。陆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，说道：“那孩子……我现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回事了。但是你要……小心，他现在好像……在跟一个年纪挺大，作风很不好的女人混迹在一起。”
殷怜意外了一下，问道：“这是您生气的原因吗？”
陆夫人说道：“我以为……就算他爸混蛋，但是陆熙这孩子总该还是好的。事实证明，什么样的父亲生什么样的儿子……我从一开始就错了。”
殷怜没有替陆熙辩解，只是问道：“您是不是很难过？”
陆夫人说道：“只是觉得绝望而已。”然后她对殷怜勾了勾嘴角，说道，“小姑娘，我送你一句劝告……离陆熙远点……他跟他爸一样……已经没救了。”
她这样说着，却是突然哭了起来。
殷怜早就知道她的精神不稳定，所以也没对她的反应太过一惊一乍。不如说，就目前的情况来说，陆夫人的状态已经比她想象中好太多了。
她说道：“你别伤心啦。陆熙不听话，你就打他嘛！一直不听话，就一直打他嘛！打到他听话为止。”
陆夫人说道：“打人有什么用……他都这么大了……”
殷怜正色说道：“有时候道理说得多了也没用，动手还是很有必要的。您也许没办法把他打服气，但是您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让他体感到您的愤怒啊。有些时候，您不动手，他是不会把你的话当真的。”
她柔声说道：“您一看就是讲道理的人，平时一定不经常动手。但是越是这样，动手才越是有效果。您只是骂他的话，他八成感觉不到事情的严重性。”
陆夫人茫然了一下，然后苦笑道：“这么做真的有用吗？”
殷怜看她有些动摇，立刻打铁趁热，说道：“您等一等，我去把他抓进来！到时候我压住他，您就狠狠地打，用力地打，让他知道您生气了！”
然后她就跑了出去。
跑出去的时候，她发现陆熙竟然没有等在门口，顿时十分鄙视。好不容易在一个转角找到了对方，殷怜发现对方正和护工站在一起，手里还拿着一个手机翻看着什么，表情十分嗔怒。
殷怜叫道：“陆熙！跟我来！”
她拉住陆熙就跑。
陆熙问道：“我妈现在怎么样？”
殷怜回答道：“她要打你！你待会儿老实点，乖乖让她打啊！”
陆熙有点疑惑，但是考虑到刚才看到的东西，自觉就算被打也不冤枉，反而因此松了一口气——被他妈打两下，总比陆夫人一个人憋着，不肯见他也不肯发火，生生抑郁成疾得好。
他捏紧了手机。
手机是陆夫人的，邮箱里有不知名人士发来的邮件，直接就附带了一堆严陌紫的照片，有跟陆熙举止亲密的，也有和其它脑满肠肥的男人态度暧昧的。
陆熙一股气憋在心里，却顾不上发泄。无论如何终究还是母亲重要一点。
殷怜把陆熙拖进了病房，然后趁他猝不及防，猛然一个擒拿技把他压倒在陆夫人床边。她的动作太快，力道又大，陆熙甚至根本来不及反抗……当然他也没有想要反抗。
他望着自己的母亲。
陆夫人盯着他半晌，泪光盈眶，眼神挣扎，数秒后，猛然一个巴掌用尽全身力气掴了下来。
殷怜看了，在心里发出一声叹息。
陆夫人身体太虚弱了，根本没有多少力气。这巴掌听着响亮，都没办法打肿陆熙的脸，还真的只能起到表现愤怒的作用。
陆熙也没有因此而生气，反而说道：“妈，你打我吧！我不躲！只要你别再伤害自己。”
殷怜觉得他这种受虐狂的样子，真叫人没眼看。
陆夫人已经抬起了巴掌，但看着他这种表情，听他这样的语气，却半晌没有再落下去。殷怜觉得她还是太过心软了点。
她咬牙切齿，说道：“你……跟那个叫严陌紫的女人分手！”
陆熙回答道：“好！我以后再也不跟她见面了。”
殷怜：……喂。
这算什么呀。
殷怜觉得他的回答太快，一点也不可信。显然陆夫人也是这么觉得的，所以她看着儿子，直接气笑了，说道：“我是不是好忽悠？你和你爸……都喜欢这么完全不上心地骗我。”
陆熙顿时急了，说道：“我说到做到。”他直接举手毒誓道，“如果我说谎，我就天打雷劈，不得好死！”
想了想似乎觉得这样的赌咒还不够凶残可信，他补充道：“一辈子穷困潦倒，谈恋爱被女人骗，变成基佬，不孕不育，路遇杀人狂……”
哇塞！殷怜生生被他的赌咒给惊到了，发出了感叹。心想就算不信发誓，能说出这样的话，陆熙也真是了不起的人才，对别人狠，对自己也够狠的。
陆夫人本来并不信他的赌咒，因为陆熙他爸就是个发誓跟放屁一样的人物，可是听儿子越说越离谱，到底还是忍不住喝道：“够了！”——陆熙不把发誓当一回事，但是她这个当母亲的，却不可能真的视若无睹。
她气得甚至开始咳嗽：“你……咳……你要气死我，你们一家四口就开心了对吗？”
陆熙说道：“我就跟妈是一家人，跟他们才不是一家的。妈，你别生气了，我发誓我没骗你，我是认真的。我以后绝对不跟严陌紫往来了。”
陆夫人咳嗽着，双手合十，念叨了几句。
她声音很小，殷怜听不清楚，但是隐约猜到，她大概是求神让陆熙的赌咒不作数。
殷怜放开了陆熙的手臂，知道大概是没法看陆熙继续挨打了，顿时觉得有点没意思。她主动安慰了陆夫人几句，就有眼色地主动表示要出去透透气，把空间留给了母子俩。
陆夫人也确实有话跟儿子说，就接受了她这番好意。只是等她离开之后，到底免不了几分好奇，问陆熙：“这孩子……跟你什么关系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