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74 章 有我(1 / 1)

月上中天,长街寂寂。

恭顺王府大门紧闭,康安趴在门后,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,眉头紧锁,满面愁容。

已经过了子时,王爷还是没有回来。想到他离府时怒气冲冲的模样,康安重重叹了声气。

饶是他在王爷身边伺候多年,深知王爷的脾气秉性,也没弄明白王爷今夜骤然发怒的缘由。

他仔细回忆着当时的情景,试图从中窥出些许让王爷面色大变的蛛丝马迹,苦思冥想良久,终是一无所得。

宫宴上传回来的消息无外乎一些琐事,纵然太上皇又借着先皇早逝的由头说了不少冠冕堂皇的话,可这样的情形屡见不鲜,何至于让王爷怒到掷下手中的书卷,二话不说拔步就出了门,甚至还不许他跟。

除了见摄政王,王爷何时只身出过府?

唉声叹气间,康安猛地抓住一丝线索。

摄政王……

如若他没记错的话,王爷生怒的时机,似乎就在他说“摄政王受封燕王”后不久?

正回忆着,一阵马蹄踏踏声由远及近地传来,落在寂静的夜里,分外清晰。

康安不作他想,开了门,忙迎上去:“王爷可算是回来——”话到一半,瞥见谢祁裂开的前襟和染上的些许殷红,康安刚松的一口气登时提起来,“您受伤了?!”

好在康安还存了些理智,知道尚未进府,将声音压得极低,不假思索道,“我这就去请刘太医。”

谢祁把缰绳扔给紧随着康安过来的门房,抬了抬手,云淡风轻地制止他:“不必,小伤而已。”

康安觑了眼王爷前襟染上的血色,担忧不已。可王爷的心意又不能忤逆,于是只得作罢。好在府中备的有伤药,康安思忖一二,先行一步去备伤药。

谢祁的伤乍一看触目惊心,实则并不严重。康安按部就班地给伤口敷了药,才心有余悸地问:“好端端地,王爷怎么受伤了?莫非又是太上皇……”

“跟他无关。”谢祁慢条斯理地拢好衣裳,嘴角噙着笑,悠悠道,“这回阴差阳错,他也算成全了一桩好事儿。”

康安:“???”

从王爷口中听到赞许太上皇的话,无异于天降红雨,稀奇得紧。康安一脸茫然,缓了好半天,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。顿了下,他不解问:“可王爷离府前不是还因为太上皇动了怒?”

大约是今晚太高兴,谢祁“嗯”了声,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。

康安看了眼满面春风的谢祁,眼中的疑惑更甚。

王爷出门也就是两个时辰的功夫,短短两个时辰,发生了什么,能让王爷转怒为喜,这般开怀?

没来由地,脑海中浮现出方才未竟的思绪。

宫宴上传来的消息多是老生常谈,王爷虽不满太上皇,可绝不会因为这些老套的消息动怒至此。唯一的例外是被他一语带过的“摄政王受封燕王”……

燕地幅员辽阔,太上皇此举,怎么看都像是在抬举摄政王。可若当真如此,凭王爷和摄政王往来甚密的交情,何至于如此怒火冲天?

想到太上皇素有用封号折辱人的先例,康安心下了然,大约是“燕王”的封号另有深意。

王爷怒是因为摄政王,那如今喜不自胜的缘由,似乎也就不问自明。

可既然是去摄政王府,王爷又怎会带伤而归?

康安不解之余,忍不住又朝一旁看了眼。

这不是他今晚第一次探究着看过来。可是谢祁今晚高兴,并不恼,他气定神闲地翻了页书,道:“想问什么就问。”

话里不见恼怒,康安定了定神,从善如流地问出心中疑惑:“王爷方才是去了摄政王府?”

谢祁:“嗯。”

康安又问:“那您身上的伤……”

谢祁轻描淡写道:“毁谢杨的圣旨时不小心划了下。”

宫宴上只颁了一道封王圣旨。

康安百思不得其解:“燕地虽偏远,却并非穷乡僻壤。太上皇既不是为了抬举,那他将燕地划给摄政王当封地又是何意?”

谢祁指尖微顿,眼中的笑意敛去几分,语调微冷道:“‘王谢堂前燕栖梁’,谢杨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,无非是为了警告摄政王,让他不要妄生二心。”

康安顿时恍然。

王爷是因为摄政王平白遭了折辱恼怒,所以才会冲动之下跑去摄政王府毁了圣旨。如今碍眼之物已除,自然豁达。

想明白这些,康安问出了最后一个疑惑:“王爷说太上皇阴差阳错间成全了桩好事儿,这又是为何?”

谢祁轻笑道:“若非他今夜所为,本王又怎会冲动之下将心中情意和盘托出?”

康安起初以为他说的是“情谊”,并未深思。数月以来,王爷对摄政王的态度变化他都看在眼里,若说起初是有利用之心,可久处下来,早已真心相待,称得上一句“情谊深厚”。

王爷多年来形单影只,如今能有交心好友,他们做属下的,自然喜闻乐见。

可当他手脚利索的收拾好伤药,一抬眼,却登时怔在原地。

不远处,王爷手中举着书,视线却落在虚空里。大约是想到了高兴的事,眼角眉梢处笑意深深,颇有流连其中的势头。他手边的案上灯烛跳跃,烛火明灭间,无端显出几分温柔来。

……温柔?

康安从未想过,有朝一日,这个措辞居然能用在自家王爷身上。他服侍王爷多年,知道他行事果断、聪敏早慧,因着身份特殊,与人交游素来佯作温和。这幅面貌能糊弄旁人,却瞒不了与他朝夕相对的康安。

王爷的神情,何时是伪装,何时是真心,再没有比康安更清楚的了。

正是因为清楚,见到王爷这幅神情,才更觉诧异。

单只是好友交游,何至于露出这幅像是春心有动的神情?

他一直以为王爷方才说的是“情谊”,可若是“情意”呢?

康安眼皮一跳,一个他先前一直回避的猜测再度浮上心头。

犹豫半晌,他看着笑逐颜开的王爷,欲言又止地试探:“王爷,您对摄政王,是不是……”似乎觉得难以启口,康安思索良久,也没寻到妥帖的措辞。

谢祁却轻而易举地洞悉康安的意图。他直言不讳道:“你猜的不错,本王是对摄政王有意。”

一瞬间,康安如遭雷劈。他满面错愕地立在原地,思绪空白,磕磕绊绊地开口:“可,可是……”

“可是什么?”谢祁扬眉问,“难道本王配不上摄政王?”

康安下意识回:“当然配得上!”

谢祁微眯起眼:“那是摄政王配不上本王?”

康安忙不迭摇头:“自然配得上!”

谢祁姿态闲适,懒懒道:“这就是了,本王和摄政王既是天造地设的一对,何须‘可是’。”

这话说得有理,康安煞有介事地点点头。他端起收拾好的伤药,正准备离开,猛然惊觉自己入了王爷的言语陷阱。

康安转回身。

谢祁眼也不抬:“还有事?”

康安沉默了下,还是鼓起勇气发问:“可是,您和摄政王在一起,岂不是子嗣无望?”

“本王活着,又不是为了传宗接代。没有就没有,何须大惊小怪。”

康安愈发不解:“若无子嗣,日后待您登基,皇位如何坐得安稳?”

谢祁不甚在意道:“咱们的皇帝当得不是挺好?本王登基做什么。”

康安脱口而出:“可是陛下到底不姓谢——”话未说完,当即察觉到王爷投来的视线,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,康安心底一凉,当即噤声。

谢祁觑他一眼,声无起伏道:“不论其他,谢昭就只是本王的堂弟,这话你牢牢记在心里,听清楚了吗?”

康安忙不迭应“是”:“小的谨记。”

见他应下,谢祁敛回视线,想了想道:“本王明日一早启程去梓州,你在京守好王府。”

一听王爷离京不许自己跟着,康安心里发急,偏生他方才惹恼了王爷,只能小心翼翼地抗议:“王爷……”

谢祁截断他的话:“和你方才说错话无关。谢杨在京,你若是和本王一道离开,必定会打草惊蛇。”

康安意会:“王爷是想让小的做个障眼法?”

谢祁“嗯”了声,又嘱咐他一些话,康安皆一一应下。

*

翌日。

朝会散后,江怀允照旧牵着小皇帝回养心殿。

刚将人安顿好,还未来得及翻开奏折,便被宫人请到了太上皇暂歇的殿内。

谢杨招呼着江怀允上前就座,待看清他的脸色,关切问:“怀允可是身体不适?怎么瞧着脸色不大好。”

江怀允神情如常,言简意赅地解释:“昨夜歇得晚。”

谢杨犹有挂心,百般叮嘱他要保重身体,切勿劳神。

江怀允静静听着,并不搭腔。

这幅冷淡模样谢杨早已见怪不怪,并不介意。兀自说了半晌,他才叹道:“你们啊,都是仗着年轻不顾惜身体。”

“们”字似乎别有深意,江怀允抬了抬眼。

谢杨抚着额,头疼道:“找你来正是要和你说这桩事。无衣昨夜受寒,今晨便一病不起。太医早早去了王府看诊,如今仍没回来。这孩子逞强,不让朕去府上探望。可朕始终放心不下,思来想去,还是想让你代朕去探望一二,若当真没有大碍,朕也好安心。”

江怀允拢在袖中的指尖微蜷。顿了下,他不动声色地颔首应下。

谢杨这才算松了口气。

江怀允没再耽搁,出宫直朝恭顺王府而去。他记得谢祁昨夜分明没有病容,可架不住这人受了伤,又在寒风里结结实实待了不少时辰,若是病了,倒也能说得过去。

想到这里,江怀允紧了紧缰绳。

一路疾驰到恭顺王府,才从康安口中得知谢祁已经离京的消息。

想来所谓的“受寒生疾”只是谢祁的脱身之策。

江怀允松口气的同时,微蹙的眉心仍旧没有舒展。他顺势问道:“他是何时起意离京的?”

“昨夜。”康安闻音知意,顿时明白摄政王的顾虑。若是此前,他定然谨言慎行,少开口微妙。可大约是知道自家王爷对摄政王有意,康安下意识将摄政王当成了自己人,开诚布公道,“梓州有些情况,王爷说他要亲自去探查一番才能安心。”

眼下能让他不顾谢杨毅然离京的,无外乎梓州。江怀允并不意外。

康安身怀察言观色的好本领,觑了眼摄政王的神情,心中一动,壮着胆子宽慰:“摄政王放心,王爷虽然离京突然,但已将京中诸事安排妥当,断不会出差错。”

谢祁素来行事周密,方才忧思,原不过是他杞人忧天。江怀允微微颔首,思绪稍敛。

康安紧接着续道:“王爷特意叮嘱了,他不在京这段时间,小的听凭您差遣。”

“不必,你替他守好王府即可。”既然谢祁人不在,江怀允也不打算逗留。

他刚起身,康安忙不迭开口:“摄政王留步。”

江怀允侧眸看过去。

康安从袖袋中取出一封信,珍而重之地交过来:“王爷临走前给您留了话。”

江怀允微顿。

似乎猜到了他在迟疑,康安咧嘴一笑:“王爷特意交代了,一定要您亲自打开看。”

江怀允瞥他一眼,接过信封,缓缓展开。

他曾见过谢祁写的字,从来龙飞凤舞,自成风骨。可这纸上的寥寥数字,却难得规整。一笔一画写就,更显郑重。

宣纸上整齐有序的墨字映入眼帘,江怀允当即一滞。

信中只有短短四行字:

阿允,

尘世很好。

因为有我,

不止有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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