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84 章 关切(1 / 1)

几乎是话音落定的同时,审讯室的气氛登时冷沉下来,仿佛有无形的威压重重砸下,令人心颤不已。

周其跪地长叩,向来沉稳有力的声音不可自抑地染上些许心虚:“甘松香乃是老臣从一位外地客商中偶然得到,因为珍贵罕见,所得不多。后来房大人求来时,老臣便悉数转赠给了他,手中并无剩余。房大人自戕前曾告知老臣,说甘松香与恭顺王体内顽毒有牵连,老臣这才以甘松香相胁。”

说到后面,周其的声音愈发得弱。落入江怀允的耳中,却格外清晰分明。

事到如今,周其自是没有再诓骗他的必要。他垂眸望着跪伏在地的周其,半晌,启声问:“那位外地客商——”

像是猜到了江怀允想要问什么,不等他说完,周其便截断他的话:“老臣与那位外地客商只是一面之缘。经年日久,早已记不清长相。”

顿了顿,像是不放心一般,周其又恳求道,“老臣今日所言,句句属实。还望摄政王看在老臣据实相告的份上,在老臣服刑后,护佑老臣的家眷。”

江怀允闭了下眸,克制道:“罪不及家眷。本王既应承了你,便不会食言。”

说完,当即转身,不欲多留。

似是听到动静,周其直起上半身,赶在他离开前叫住他:“摄政王。”

江怀允应声停步,身后传来周其的声音:“小心太上皇身边的范承光。”

*

摄政王府。

江怀允离开以后,谢祁也没有在书房多逗留,径直回到寝居读书。

他读书时素来忘我,可大约是这册书读了多遍,又牵挂着未归的江怀允,难免分神。

康安怕打扰他,轻手轻脚地收拾好衣物,才过去给他添了杯清茶。

谢祁只手捏着书,想着自己始终没有得到答案的疑惑,缓缓问:“你说……这才不过一日,周其怎么就忽然改了主意要招供?”

康安将杯盏递给谢祁,不以为意道:“大约是害怕了。”

谢祁一顿:“害怕?”

康安流畅道:“王爷昨夜不是去见了周大人?他如此贪生怕死,既知道了王爷的态度,自是不敢再拿乔。”

谢祁却仍觉不对:“他知道我与阿允感情甚笃,纵然本王不受他的威胁,不是还有阿允?”

康安想的简单,下意识道:“可万一摄政王被您劝动,也不再执着于甘松香,周大人岂不是竹篮打水?他唯一能倚仗的只有摄政王,自然要对摄政王坦诚相告。”

理是这个理儿,但阿允去了那么久,显然是周其说出了不少东西。否则一得到甘松香的消息,纵是要去往别处,阿允也会先派人回府宽一宽他的心。

可周其既有甘松香的消息傍身,又怎会在得不到任何好处的情形下,就和盘托出?

他就不担心自己悉数相告却一无所得?

谢祁慢慢啜饮着清茶,思绪转得飞快。倏地,他抬眼望去:“可若甘松香一事是周其信口胡诌呢?”

康安霎时愣住:“不会吧……周大人不是说了这甘松香是太上皇所给吗?”

“若是他不提谢杨,你可会相信他手中有甘松香的说辞?”谢祁反问。

康安犹豫片刻,终是摇头。

“我们的人手安插不到范阳,谢杨究竟有没有甘松香,不全是周其一面之词?”谢祁越想越觉得不妙,他搁下瓷杯,不假思索地起身出门,“备马。”

康安忙应:“是。”

谢祁大步流星地往府门口走,思绪纷杂。

一直以来,因为周其说的煞有介事,连他都对周其手中有甘松香这一说辞深信不疑。今日再一细想,才发现其中不妥。若是谢杨早知道区区甘松香便能断送了他大半条命,又岂会放任他存活至今?

他们都太相信他身上的毒是谢杨的手笔,也太相信谢杨的手段层出不穷,反而一叶障目,错信了周其。

他并不执念于周其手中的甘松香,即便是知道周其话有欺瞒,也并不觉得失望。

可阿允呢?

阿允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地取得周其手中的甘松香,若是他知道真相,岂不是要大失所望?

这般想着,谢祁不由加快了步伐。

岂料还未走出府,正与迟迟未归的江怀允迎面撞上。

“阿允,”谢祁一笑,定了定神迎上去,“我正要去寻你。”

江怀允淡淡应了声,面色平静,瞧不出分毫的情绪波动。

周其手中没有甘松香说到底也只是他的猜测,江怀允的反应又不分明,谢祁迟疑了下,开门见山地问:“周其都交代了?”

“嗯。”江怀允微微颔首,道,“去书房说。”

*

及至书房,两人坐定,江怀允才缓缓开口。

他记性好,将周其交代的东西原原本本地复述出来。

谢杨虽然谨慎,可周其跟在他身边多年,知道的东西倒也并非全然无用。

谢祁从皇宫搬出、立稳脚跟以后,虽与谢杨僵持不下多年,可着实没有讨到什么便宜。他有心对谢杨的势力逐个击破,可对方藏得深,又掌控着朝堂,他探查了许久都少有所获。

如今经周其这么一说,他倒是茅塞顿开。

说到最后,江怀允停顿片刻,对上他的视线,平铺直叙道:“周其提醒我,要小心范承光。”

“范承光?”谢祁怔了下,确认似地重复。

“是。”江怀允颔首,顿了顿,问道,“当时收敛范承光的尸体时,可确认过他的身份?”

“当然。”他当时和范承光打斗,对范承光的身份自是再确认不过。况且,就算他一时失察,依子平的谨慎,也会检查再三才会下结论。

想了想,谢祁猜测道:“兴许是范承光之死被谢杨瞒住,并未传到周其的耳中。”

思来想去,也只有这个理由。

总之兵来将挡,两人便也没有对此关注太过。

谈完这事,江怀允抬眼望着谢祁,眼神动了动,流露出些许迟疑。

方才他对甘松香之事避而不谈,如今又这般欲言又止,谢祁心中仅剩的几分怀疑也尽数消弭。他笑了笑,主动开口:“周其手中并无甘松香?”

江怀允蹙着眉,垂眸“嗯”了声。

这声单音虽短,可谢祁耳力过人,愣是从中听出些许挫败。

毕竟周其手中若真有甘松香,尚且有努力的空间。偏偏他虚晃一招,白白让人空欢喜一场。

阿允这般情绪寡淡的人都能不可自抑地流露出些许挫败之情,那他当时对礼部尚书手中的甘松香存了多大的希冀,可想而知。

谢祁心下一片温软,眼神柔和得不像话。他动了动嘴,正要开口。

江怀允抬眼看过来,依旧眉心紧蹙,先一步道:“明日刘太医不当值,请他上府来给你诊脉。”

谢祁:“……”

竟是须臾之间便自己理好了心绪。谢祁咽下安慰的话,笑着应道:“好,明儿一早我就让康安去请他过来。”

江怀允拿起一本奏折,想了想,又问:“先前刘太医大约多久为你诊一次脉?”

“……”这些琐事他素来都不上心,一时还真有些想不起来。

顶着江怀允探究的目光,谢祁诚实道:“不记得了。”

江怀允回想了下近半年来谢祁府上请刘太医的次数,一锤定音道:“日后每隔一旬便请刘太医来给你诊脉。”

这语气并未留下置喙的余地,谢祁却分毫不恼,顺从地点了点头:“都听阿允的。”

江怀允思虑片刻,嘴唇翕动,似是又要补充。

“阿允。”谢祁截断他的话,无奈提醒,“这毒在我身上盘踞了十五年,也就只在闻过甘松香后发作了一回,大多时候都没有大碍。你不必如此顾虑重重,况且——”

谢祁微一停顿,似是非要等到江怀允询问才开口。

江怀允看穿他的心思,抬眼问:“况且什么?”

谢祁一笑,这才续道:“况且,你我昨夜才算情定,阿允若不理政,眼下合该是花前月下畅诉衷情的好时机,总是提我身上的毒,着实有些煞风景。”

他满是笑意的眼神望过来,江怀允下意识敛眸避开。

他当然知道谢祁身上的毒存了多年,起初是着实担忧,此时反复提及,实在是他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
昨夜他虽应了谢祁的表意,可这到底是他第一回正儿八经地与人这般亲近。他于此道着实生疏,又不想如昨夜一般强装着镇定理政,只能笨拙地拿这一桩事表达着关心。

尽管已经格外注意,到底还是被他看透。

江怀允抿了下唇。

谢祁撑着下颌,状似无意地道:“林管家今日同我说,摄政王操劳多日,昨夜熬了大半宿也没处理多少折子,想必累得紧,让我寻到时机好生劝一劝你。”

他能在不知缘由的管家跟前儿蒙混过关,焉能瞒得住谢祁?

想到这里,江怀允不可自抑地浮现出些许不自在。

谢祁看在眼里,也不为难他,温声道:“阿允,我们两人如今最是亲密无间不过。在我面前,你不必顾忌太多,有话直言,高兴便笑,没有什么需要遮掩的,我总是希望阿允在我面前能够更自如些。”

对方的声音温和缓慢,好似竭力在打消他的顾虑。

江怀允不知道旁人是如何同心上人相处,可如今对上谢祁温润含笑的眼神,无端生出一种不论他做什么、说什么都会被包容宽恕的感觉。

沉默片刻,江怀允试探着开口:“我要批阅奏折,你……先去膳厅等我?”

谢祁:“……”

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,谢祁有苦难言。他勉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,点头道:“……可以。”

这语气听着着实有几分咬牙切齿,江怀允估摸着要有下文。

果不其然,下一瞬,谢祁不疾不徐地补充道:“阿允得先给我一点甜头。”

江怀允: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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