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105 章 交锋(1 / 1)

声音落地,满殿阒然,紧接着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。

群臣下意识抬首张望,面面相觑间,皆从对方面上瞧出难以置信的神情。

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,可距先皇驾崩毕竟只过了十数年。更何况,太子当年因年幼让位之事流传得沸沸扬扬,至今还在民间口口相传,得百姓赞颂。

民间的传言尚且禁绝不止,身处朝堂之中的百官又岂会轻易忘怀?

可他们也同样知道,恭顺王及冠之年,太上皇雷厉风行地传位,就是不想大权旁落,让恭顺王重登帝位。

传位之时,恭顺王身在皇陵拦阻不及,是以自吞苦果尚且情有可原。

可他回京后,太上皇已然避居范阳,朝中新君尚幼,摄政王虽才识过人,手段到底不比太上皇老辣。如此天时人和之机,恭顺王却不发难,众人都只当他逍遥多年,又因身子孱弱,早对帝位无觊觎之心。

万万没有想到,他竟会在太上皇再度掌权的时机,在众目睽睽之下,以如此直白的方式,忽然间重提旧事。

饶是群臣震惊不已,此刻也不得不赞一句恭顺王真乃大勇之人也。

朝臣尚且有心思看热闹,谢杨的神情却难看至极。

他久经世事,自以为万事皆在掌握,却独独没有料到,素来韬光养晦的谢祁,这回居然如此冲动大胆。

但即便是他,也不得不承认,当众逼问一举,看似鲁莽,实则着实是高招。

这些年来,他高居庙堂,表面上看驱使朝臣坐拥四海好不风光,可这一路到底有多如履薄冰,只有他自己知道。

朝臣心思各异,蒙受先皇余荫之人不在少数,期盼着先皇之子能够重续正统之人亦屡见不鲜。

他竭力地效仿先皇仁政,妄图取而代之,但他却连谢祁年幼让位的仁德也越不过。

十数年来,他汲汲营营,几次三番地在暗中下手,可谢祁总能化险为夷。斩草却无法除根,后果就是如今这等局面。

当年的稚童在高台之下长身玉立,即便要仰视他,周身的风姿也出众逼人,分毫不见弱态。

这就是嫡脉正统。

是他竭尽全力也迈不过去的坎儿。

谢杨居高临下,搭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,眼神沉沉。

谢祁负手而立,盈盈带笑:“当年叔父之诺言犹在耳,群臣百姓皆可见证,如今叔父不语,莫非是打算背信弃义?”

当众重提旧诺,本就已经将他放在火架上,不得不回应。一句“背信弃义”砸下,步步紧逼,更是让他没有分毫回避的余地。

谢杨迅速镇定下来,挤出一个笑,道:“朕一言九鼎,当年之诺,自然作数。”顿了顿,望着谢祁,面有为难,“只是祁儿多年来重症缠身,朕虽有心归还皇位,却恐祁儿难以胜任,反倒加重病情。如此,不仅有负先皇所托,更是对百姓不义。”

“叔父大可放心。”谢祁言笑晏晏,张开手臂道,“侄儿到底是天家子孙,得先祖庇佑,如今已然沉疴除尽,康健无虞矣。”

“果真如此?”谢杨似乎激动不已,忙起身道。

谢祁似笑非笑:“当然,侄儿岂会拿这等事玩笑?”

“既是大安,想必皇兄在天有灵,亦能瞑目矣——”

“叔父错了。”谢祁笑着打断他,纠正道,“父皇在世时,对侄儿寄予厚望。侄儿一日不能承继父皇的功业,父皇安能瞑目?”

谢杨笑意一僵。

群臣齐齐噤若寒蝉,不敢出声。

半晌,谢杨强自笑道:“祁儿说的是。只是病症一事万万不能小觑,这段时日朕会命太医去你府上看诊,若祁儿当真无碍,朕亦会践诺。”

“有叔父这句话,侄儿就放心了。”谢祁笑吟吟地道,“只是这太医嘛……”

“怎么?莫非祁儿不愿让太医前去给你诊脉?”

“非也。”谢祁摇摇头,话音一转道,“侄儿是想告诉叔父,记得提醒太医去摄政王府,免得劳太医奔波到恭顺王府却扑了空,那就是侄儿的不是了。”

谢杨一顿:“摄政王府?”

“自然。”谢祁颔首一笑,“侄儿早些时日便搬去了摄政王府长住,叔父久不在京,想必不知。”

“祁儿怎么会搬去摄政王府?”谢杨思绪飞速闪过,微眯起眼。

“叔父糊涂了?”谢祁笑盈盈地反问,“不是叔父未雨绸缪,担心将帝位物归原主以后侄儿不能胜任,特意命摄政王教导侄儿理政?”

谢杨一噎,明明知道谢祁是在胡说八道,偏偏不能否认。

“叔父果然年迈,连这等事都忘了个一干二净。”谢祁兀自感叹道,“说起来,摄政王不愧是叔父千挑万选择中的慧子,不但智识过人,教导侄儿也是极为尽心尽力,叫侄儿分外钦佩。自打他被叔父召进宫中,侄儿已经好几日未曾见他,也不知,他眼下是何情形。”

“祁儿放心,有王圣手亲自照看,怀允好得很!”谢杨咬牙切齿。

“叔父想来一言九鼎,有叔父保证,侄儿便能宽心了。”谢祁似模似样地朝他拱了拱手,声音和煦道,“毕竟侄儿还指望着摄政王日后能继续为侄儿分忧,知他无碍,侄儿便能在府中安心候着老师归来了。”

“时辰不早了,如此便都散了吧。”说完,谢杨率先拂袖离开。

宫人会意高呼:“退朝——”

小皇帝眼巴巴地看着谢祁,此等情形,也只能被云青带着离开。

除谢祁外,朝臣跪地山呼,随即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。

朝臣中有看热闹的,自然就有感怀万千的。

谢祁还没走出金銮殿,有些老臣就已经凑上前来恭贺他身子痊愈。

谢祁来之前便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形,是以颇有耐心地一一打发。几番耽搁,他反而成了最后踏出殿门的人。

等走下金銮殿外的石阶,立时听到细细的一声:“无衣哥哥。”

谢祁循着声音望去,在石阶旁边的角落里见到了小皇帝的身影。他笑着走上前抱起他,问:“陛下怎么在这儿等着?”

“云青带我过来的。”小皇帝小声解释,抱着他的脖子,委屈道,“父皇说小王叔生病了,不让我见他,无衣哥哥也不来,我好想你们……”

谢祁笑着哄他:“陛下是皇帝,怎么动不动就哭鼻子?被旁的人看到,可是要笑话你的。”

“我只是跟无衣哥哥哭,别人又看不到。”小皇帝吸了吸鼻子,头一歪,埋在谢祁的颈间,将脸上的泪痕一股脑儿藏了去。

谢祁也不嫌弃,只失笑道:“陛下可不兴耍赖。”

“就耍赖。”小皇帝理直气壮,顿了顿,瓮声瓮气地喊,“无衣哥哥,小王叔的病什么时候可以痊愈啊?”

谢祁的笑容缓下来,慢声道:“别着急,会好的。”

小皇帝似懂非懂,却也没再追问。

谢祁抱着他哄了会儿,瞥见不远处面露急色的云青,温声商量道:“不早了,让云青带陛下回养心殿罢?”

“无衣哥哥不能送我吗?”小皇帝眼巴巴地望着他,“父皇没有住在养……”

“别多想。”谢祁打断他,轻轻捏了下他的鼻子,笑道,“这段时日我有些忙,不能常来宫里看望你。陛下就好生在宫里听太傅讲学,乖乖做课业。”

“我知道啦。”小皇帝乖乖点头。

“那我叫云青过来?”

“嗯。”小皇帝点头,在云青走近前,又凑在谢祁耳边悄声道,“无衣哥哥别怕,我会让太医好好给小王叔看病的。”顿了顿,又道,“如果父皇不让你当皇帝,等他离开盛京,我让你当!”

谢祁笑了笑,没有说话。

小皇帝或许知道他与谢杨失和,但到底年纪小,心性单纯,只当今天种种是他意在皇位,所以才信誓旦旦地说出这句保证。

可他却不知,谢杨不会再离开盛京了。

这是场你死我活的决战。

不论是谢杨,还是他,今天之后,能活下来的只有一个。

*

康安今日陪同谢祁来皇宫,目送他进宫以后,一直等在宫门处。

到了下朝的时辰,群臣鱼贯而出,可仍不见自家王爷的身影。眼看着时间匆匆流逝,不由得担心起来。

他正琢磨着去打探打探情况,一抬眼,终于见到姗姗回迟自家王爷。

康安忙迎上去,低声问:“王爷怎的出来的这般迟?可是今日之事出了差错?”

“很顺利。”谢祁轻描淡写道,“出来时碰见陛下,留了会儿。”

康安松了口气,护送谢祁坐上马车,等马车徐徐驶进闹市,才心有余悸道:“王爷此举虽能让太上皇无暇顾及摄政王,可着实冒险,万一太上皇——”

“所以本王才要在金銮殿上当众质问。”谢祁闭目养神,语气缓缓地给康安解惑,“谢杨心计毒辣,却太过看重声名。十几年前,他就是为了博得一个好名声,才会说下那句‘归还皇位’的承诺,也让本王有机可乘。他被声名所累,绝不会在迟暮之年,让他苦心维护多年的声名断送在本王手里。”

这话一出,康安面上的担忧愈发浓重:“可太上皇允诺归还给王爷皇位之后,从未放弃过暗害王爷。”

“所以啊,”谢祁语气悠悠,“这段时日,让底下的人都警醒些。”

康安:“……”

*

勤政殿。

谢杨疾步走进殿内,不知是累的还是气的,面上通红,一进殿就狠狠砸了博古架上做工精良的青莲瓷瓶。

侯在殿内的宫人战战兢兢地退下。

不多时,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闪进殿内,在谢杨身前跪下。

谢杨沉怒不已,眼中流露出难以遏制的杀意,狠声道:“谢祁不能再留,你去,带着能激发他体内毒性的药,这次定要斩草除根!”

顿了顿,垂眸俯视着单膝跪地的人,警告道:“不要再让朕失望了,承光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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